生命真的是很脆弱..

星期四的早上,剛起床,聽到陣陣敲門聲,平常早上很少會有人來敲我的門,是誰? 門一開才知道是世欽,睡眼惺忪的我,跟神情擔憂的世欽形成對比,"煜晏,我要跟你領一些抗生素,癱瘓妹住院,現在昏迷,躺在急診室",驚醒了我..

五月初,我們的秘書告訴我們,他的一個朋友住院,是一個年輕的女性,下半身忽然癱瘓,請我們過去幫他評估一下,他是一個很乖巧的女生,還在念高中,還記得第一次看到她時,她那純真的笑容;我們拿著槌子在她身上敲敲打打,把她的腳搬來搬去,她都相當配合,看到自己的腳因為被槌子敲膝蓋而彈起來時,不時還會發出驚叫聲,就像個調皮的小孩

住院住了一陣,做了很多檢查,買了很多藥,開了刀,家裡的錢慢慢用盡,但一直沒有起色,每天躺在床上,看著窗外,隔壁床的病人換了又換,唯一陪著她的只有流露著不捨神情的媽媽,跟揮之不去的蒼蠅..

住院的時間越來越長,她的笑容跟著越來越少..

每天我們都會去看她,關心她的情況,能給的藥,能幫他們做的檢查,我們都盡量幫忙,但病情都沒有一點起色,其實神經內科的病就是這樣,我們能給的治療有限,常常都要靠病人自己恢復,她算是個很樂觀的病人,每次都用笑臉迎接我們,但我看得出來,這只是強顏歡笑...

後來醫院方面建議他出院,到首都去接受更詳細的檢查,在她出院那天我們還特別去看她,鼓勵他,跟她說這會好的,你一定要堅強,她笑了一下,不知道她相不相信,但我希望她一定要有信心,我也對她有信心...

快一個月沒有她的消息了,不知道她有沒有去首都,想不到再次見面,她已聽不到我的呼喚...

我一聽世欽說馬上就到急診室去看她,她整個瘦了一圈,昏迷,高燒,從星期三下午開始,問了一些病史,跟急診室的醫生討論病情,不能等,至少要先把她keep住,能給的我們都幫忙,希望她能夠度過這一關

團長跟我們說,"這邊的環境很艱苦,什麼機器都沒有,台灣有ICU,各種高科技的監測儀器,這邊甚至連血氧偵測都沒有,我們幫她準備endo,若真正呼吸衰竭的時候要趕快上,這個病人很乖,我們要盡量幫她"

因為下午要義診,中午吃完飯我們趕快把所有的藥物跟所需的耗材備好,送到急診室去,迎接我們的是態度差到不行的護士,對我說的話愛理不理,講話咄咄逼人,好像是說"這病人我會照顧,你們趕快走",但你們真的懂嗎?程序亂搞一通,本來好好的人到你們手中搞不好會被你們搞出問題,但畢竟我們不是她的主治醫師,跟他們囑咐一下,要是病人臨時有什麼情況趕快通知我們,我們下午會再過來

看完義診回來,等著我們的,只是一具冰冷的屍體

這麼快就走了,甚至連搶救的機會都不留給我們

很傷痛,回想這一路,真的有種無能為力的感覺,什麼都想做但什麼都沒辦法做..

在台灣,做個影像學檢查,X光,電腦斷層像水一樣的開,在這邊,為了要找出原因,想做張電腦斷層都很困難,更別說是核磁共振了;抽血想做個細菌培養,卻只有首都才能做;抗生素都很貴,病人根本都沒錢買,癱瘓妹還有我們照顧,其他的病人該怎麼辦,是不是就放在那邊聽天由命

癱瘓妹走的隔天中午,下班回家,秘書走過來跟我道謝,謝謝我們幫她很多,聽了很沉重,其實我們根本沒幫上什麼忙,甚至連讓她重新再站起來都沒有,秘書說癱瘓妹家很窮,人走了,連一具棺材都買不起,想起第一次看到癱瘓妹時那樂觀的模樣,心很痛...

轉過身,另一個雇工說有一件事要告訴我,他問我記不記得之前他有帶一個年輕人來看我門診,我記得,那是一個心臟瓣膜有點問題的20歲年輕人,因為瓣膜的問題讓他呼吸喘,有點心衰竭的症狀,經過我們治療之後,他整個症狀都有改善,還滿有成就感的,因為他第一次來看我們的時候連走路都不行,回診的時候竟然是騎腳踏車來的,我印象很深刻

"我還記得那個病人阿,怎麼了?"

"他死了,前天"

不可能吧! 兩星期前我看到他的時候還好好的阿,雖然呼吸有點喘,但不像是嚴重到會死掉,我問他發生什麼事,他說他不知道,我問他為什麼不送到醫院來,他說他家很遠,65KM,雖然是有點遠,但生命的價值應該不是用距離可以來衡量的吧,難道因為距離,就把病人放在家裡等死嗎

兩天,兩個20歲的年輕人,就這樣離開了

20歲,不應該是正要起飛,好好享受人生的時刻嗎?

雖然說人各有命,但如果在台灣或其他醫療先進國家,他們會這麼年輕就走了嗎?

遠渡重洋,來到此地幫助他們的我們,到底能做什麼,還是我們什麼都不能做,我,迷惑了...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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